清华海归博士被羁押1277天，申请2亿国家赔偿，法院为其公开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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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7月，吉尼斯世界纪录收到了一封特殊的申报表，一位名叫孙夕庆的55岁男子，向吉尼斯申报“开庭次数最多的刑事案件”。

　　

自2015年2月3号到2018年8月2号，他被山东省潍坊市高新区公安机关刑事拘留1277天，在四年半的时间内经历了114次庭审。

　　

　　

这位申报人孙夕庆，是国家级重点高新技术企业——中微光电子（潍坊）有限公司的创始人，中国半导体LED照明和光通讯事业的开拓者之一，清华海归博士，高达数百次的庭审仍然没有落定罪名，却又关押着人不放，不得不让人想深究内里。

　　

在第114次庭审中，孙夕庆被判决无罪释放，吉尼斯官方更是受理了他的此次申报。

　　

随后，孙夕庆提出了2.06亿元的国家赔偿申请，以弥补这长达近4年的非法羁押，而这场关乎司法公平正义的冤案，竟是源自一场目的不纯的商业构陷！

　　

海归博士

　　

1982年，山东潍坊一个小山村，18岁的孙夕庆收到了清华大学录取通知书，成为全村唯一一个考上清华的人，作为中国理工科的最前沿学府，孙夕庆报考的专业也是当时国内正处于攻关克难阶段的关键领域：半导体集成电路。

　　

　　

带着全家甚至全村的希望，孙夕庆迈上了求学的旅程，在那个年代，能够接受大学教育的人，未来发展前途基本都是一片光明，而孙夕庆作为农村出生的孩子，更是有着一颗刻苦耐劳、不骄不躁的赤子之心，这也为他后来取得不俗的成就打下了基础。

　　

在清华园的学习时光是充实的、也是快乐的，凭借出色的天赋和对研究领域的热爱，孙夕庆拿到了清华的保研资格，并且一路直博，顺利拿到了清华大学博士学位。

　　

而他的博士毕业设计，便是全中国第一台硅基微静电马达，这也是世界上第一台带有光探测器的微静电马达。

　　

博士毕业后，孙夕庆并没有止步于此。

　　

当时国内的半导体研究毕竟和国外有一定的差距，为了进一步深造，孙夕庆又申请了赴美留学，接触更深层次的学习。

　　

　　

1997年，孙夕庆被摩托罗拉公司高薪聘请为项目工程师，并为他提供丰厚的经费和现代化的研究室。

　　

一个从中国山东小乡村出发，走出国门成为半导体领域高级人才的科学家，孙夕庆的求学之旅无疑是励志的。

　　

但这也不禁让人怀疑他是否会和上世纪末的某些赴美深造学子一般，留在国外、效忠资本，而忘记了当初祖国对他的培养。

　　

令人欣慰的是，孙夕庆并没有忘记当初踏上北京的那一刻，他在自己心中许下的承诺：光宗耀祖、成就事业。

　　

2003年年初，孙夕庆在完成手头的一个项目后，借用假期时间多次往返国内，实地考察大陆地区的半导体产业发展现状。

　　

　　

当时中国的照明灯具还是以传统的白织灯或荧光灯为主，而孙夕庆十分熟悉的半导体照明也就是LED灯具，不仅节电效率高达百分之九十，对人眼和环境的辐射更小，而且使用寿命更长，在充分调研了市场情况后，孙夕庆便开始规划回国创业。

　　

作为一个技术工程师，产品研发是孙夕庆最看重的核心竞争力，而光靠他自己一人肯定不够，还需要团队合作的力量。

　　

因此，孙夕庆将自己在国内考察的资料整合成一份专业的市场报告，寄给了他在海外这些年结识的有志向、有潜力的华人工程师，动员他们加入自己的项目。

　　

2003年底，孙夕庆整理了美国的所有事务，踏上了回国之旅，而和他一块归国的，还有7位在美国各个顶尖技术企业薪资待遇优渥的海归博士。

　　

　　

经过长达一年的准备后，2004年11月，中微光电子（潍坊）有限公司正式成立，孙夕庆任总裁。

　　

身陷囫囵

　　

中微光电子成立之初，孙夕庆便提出了“科技创新、节能环保”的根本理念，在研发领域投入了大量资金，其半导体LED灯照明和光通讯两大方向都涵盖了“节能”、“增值”、“绿色”等基本内容，这样的发展理念完全符合国家产业战略布局，不得不让人感叹孙夕庆的格局。

　　

2005年底，中微光电子成功推出了业界第一代LED路灯，随后在潍坊市主干道——北海路铺设了世界上第一条“LED道路”。

　　

到2009年，中微第三代智慧型LED路灯面市，潍坊也成为了世界上首座“LED城市”。

　　

　　

2013年年底，中微电子在中国、荷兰、拉脱维亚打造了18座“LED城市”，并拿到了国家发改委基金支持，获得“节能中国贡献奖”、“中国绿色之星”，以300多项国内外专利，成为国内唯一一家真正拥有从外延芯片到光源灯具的全产业链技术企业！

　　

然而正如俗语所言：“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外人看起来发展势头十分强劲的微光电子，其实内里早就有着许多复杂的利益症结。

　　

一个企业在向上发展的时期基本都是和谐的，往往到了一定的层级，企业规模渐趋稳定后，各种问题就如同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当初和孙夕庆共同回国的博士们，都是只醉心科研，对企业的管理基本不太上心。

　　

而随着企业发展壮大，新加入的董事会成员越来越多，财力也都千差万别，经营理念就更加各执己见，因此到了2010年之后，就十分明显的划分为了考究的学者一派和精明的商业滑头一派。

　　

　　

孙夕庆毕竟是科学家出身，而且作为一个靠技术研发获得核心竞争力的企业，自然不能光从追求利益的角度思考问题。

　　

但他毕竟是企业的牵头人，在这十来年的发展中早已成为了企业的核心，对于董事会内部的纷争，他也只能是两边调和，避免矛盾激化。

　　

然而让人没想到的是，正是因为孙夕庆的调和，才让他自己成为了矛盾的靶心！

　　

2014年初，中微光电子因为属于外资企业，在深交所的部分“概念股”被停牌，公司在国内的上市计划因此一拖再拖，最终引起了董事会的矛盾爆发。

　　

7月，在季度性股东大会上，孙夕庆遭到了众人的围攻，董事会双方一时僵持不下，最后不欢而散。

　　

　　

而这个“潍坊中微董事会发生纠纷”的消息，很快被媒体添油加醋的曝光，甚至引起了当地政府部门的密切关注。

　　

一个多月后，潍坊市高新区检察院突然抵达中微光电子总裁办公室，将所有的资料以及孙夕庆本人带离，而在提请扣押孙夕庆的传票上，赫然写着“虚开增值税，侵占公司财产”的罪名。

　　

“虚开增值税”是许多企业为了骗取出口退税、抵扣税款常用的逃税、骗税手段，一旦确认犯罪事实，最少的量刑都在三年左右，并且依据涉案数额处以两万到五十万元不等的罚金，情节特别严重者甚至可能判处无期徒刑！

　　

孙夕庆被检察院带离的消息很快在潍坊中微内部引起了轩然大波，他的母亲因为年事已高，甚至一度昏倒住院，原本是村里人的骄傲的大企业总裁，突然听说被警方抓走，乡亲们一时以讹传讹，大总裁一夜之间成为了大贪官，而尽管父母都相信自己的儿子，却也无力辩驳。

　　

　　

对于这一突发状况，孙夕庆本人只觉得一头雾水。

　　

当初与他共同回国的博士中一位名叫乐成文的董事，也在第二天被高新区检察院提请扣押调查。

　　

对于企业的监察，我国一直是奉行“有举报必受理”的机制，孙夕庆的这场灾祸，正是源自身边人的举报。

　　

正义何在

　　

早在七月份的股东大会纠纷发生之前，就已经有人盯上了孙夕庆，只要想办法让孙夕庆下位，解决其他的事情就都顺手得多。

　　

　　

因此当高新区检察院收到中微光电子某位董事的实名举报信时，其实相关人士早已是守株待兔、布局多时。

　　

2015年2月3号，公安机关以“虚开增值税和职务侵占罪”，判处孙夕庆三年零六个月有期徒刑，正式将他刑事拘留。

　　

同年11月，当地检方对孙夕庆提起公诉，而他坚持自己无罪，同时认为自己是遭到了构陷，此案一审未决，之后发回重审。

　　

一场复杂的股东纠纷，突然演变为刑事介入，孙夕庆毕竟在商场多年，自然也明白其中错综交缠的利弊权衡，而他经营多年的人脉关系也在关键时刻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中微光电子中支持孙夕庆的人其实不在少数，他们很快就组建了一支专业的律师团队，为孙夕庆辩护。

　　

　　

现代刑事司法的一条最重要原则，便是“疑罪从无”，举报人提交给检察院的证据中，很大一部分都被孙夕庆的辩护律师一一驳斥。

　　

但陷入尴尬境况的是，检察院没有充足的证据证明孙夕庆完全有罪，孙夕庆方的主张也无法完全摆脱他的嫌疑。

　　

据潍坊市高新区法院的庭审笔录显示，孙夕庆的这个案件在四年时间里经历了114次庭审，而这看似简单的数字背后，却是年过五十的孙夕庆，在羁押所中度过的1277个被剥夺人身自由的日日夜夜。

　　

当初满怀热情回国创业的他，在一次又一次地“发回重审”中彻底失望。

　　

　　

2018年8月2号，孙夕庆终于被释放，但由于高新区检察院依旧不停地提起诉讼，关于孙夕庆一案始终是“未决”的状态，因此法院方不得不对孙夕庆采取监察措施，密切关注孙的一举一动，以保证在水落石出之前不会发生任何意外。

　　

虽然在出行方面有些不便，但比起关在羁押所中的日子，此时呼吸着新鲜空气的孙夕庆，才重新燃起了和一心“置自己于死地”的举报者们斗争到底的决心！

　　

赶回老家拜望了父母，给二老吃了一颗定心丸后，孙夕庆这才重返潍坊，和好友们、律师们开始准备起了反击。

　　

两项并不复杂的刑事罪名，在证据不充分的条件下历时四年未决，这不仅是相关办案人员的专业素质问题，更涉及公检法三方的制度漏洞。而孙夕庆既不涉嫌暴力犯罪，又是在未经法院审理和判决的情况下，被迫进行长时间的审前羁押，这是对公民人身权利最严重的践踏。

　　

　　

2019年5月9号，潍坊市高新区检察院以证据发生变化为由，向法院提交申请撤回对被告人孙夕庆以及乐成文的起诉。

　　

8月12号，高新区检察院检察官向孙夕庆宣读了《不起诉决定书》，认定潍坊市公安局高新开发区分局所提请的犯罪事实不清，证据不足，不符合起诉条件。

　　

法院道歉

　　

作为一个海归科学家、一个超大型合资企业的总裁，孙夕庆这长达1277天的羁押，一言难尽。

　　

若非他背后律师团队的坚持不懈，换做普通人可能境遇会更糟糕，也许永远都不会再有翻身的机会。

　　

高新区法院判定孙夕庆无罪后，依照相关左边法律右边和司法解释的规定，他有权向法院申请国家赔偿。

　　

　　

“长期无罪羁押”、“名誉受损，社会评价降低”、“精神损失”、“公司业务停顿”、“律师代理费”……孙夕庆以多达数十项主张，向法院提出了申请2.06亿的国家赔偿。

　　

2019年10月18号，潍坊高新区法院公布了最终的《国家赔偿决定书》。

　　

在对孙夕庆采取取保候审强制措施期间，共羁押1277天，支付被羁押人员1277天的人身自由赔偿金共.38元，对其名誉损失和精神损失等其他要求，支付抚慰金共元。

　　

一个有能力、有抱负的企业家、科学家，四年半的时间都耗在了莫须有的罪名上，受到最大损伤的其实是整个社会。

　　

虽然孙夕庆的很多赔偿主张都没有被认同，但他的目标也并不是一定要拿到多少钱，而是希望相关部门可以为他正名，给他一个合乎法理与情理的道歉。

　　

　　

2019年12月1号，一场特殊的道歉会在山东潍坊市高新区法院公开举行。

　　

参加这场道歉会的人员，除了广大媒体和法院方的代表之外，还有以孙夕庆为首的一众企业代表，以及数位公安机关、检察机关的中高层工作人员，都正经危坐在硕大的会议厅中。

　　

法院副院长王彬代表高新区法院，郑重地向孙夕庆弯腰致歉，并就此次事件对孙夕庆的无罪事实作出严肃澄清，同时表示法院方将对所有涉及本案办理的公职人员进行调查，对其失职行为进行追责，一旦发现任何不正当操作，定当严肃处理。

　　

孙夕庆随后也发表了简短的讲话，他在现场呼吁有关部门对那些“莫名虚构、罔顾事实、栽赃嫁祸，一心想要送我进监狱”的人进行彻底追查。

　　

　　

而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有记者问到他是否满意这个54万元的赔偿金额时，孙夕庆的回答也十分令人敬佩。

　　

他笑着说道：“虽然一些请求没有被认定，但这些都是小事，最难得的是重获自由。”

　　

比起物质赔偿，耽误了四年时间的孙夕庆，如今更珍惜的是当下的每一天。他表示目前正在抓紧研发新的产品，要慢慢把丢掉的事业一个一个地重新捡回来。

　　

道歉会的视频在网络上公开后，引起了广泛的讨论。

　　

人民日报、澎湃新闻等多家主流媒体都针对此事发表了社论，广大网友也在鼓励孙夕庆重启事业的同时，要求公检法机关和相关部门加强检讨，在制度层面为公民无端堕入刑事追究建起一道防火墙。

　　

　　

孙夕庆所申请的国家赔偿，并非我国一开始就有的制度，而是在建国后出现了司法程序以及司法适用上的错误后，导致了冤假错案的出现，才逐步产生和制定了完善的国家赔偿制度。

　　

这种事后补偿机制，是我国对公民正当权利的保护，更代表了国家的反思与态度。

　　

国家赔偿的一个重要计算标准是羁押时长，但如果列出国家赔偿法自实施以来所有的申请案件，孙夕庆的1277天甚至只能排在倒数的位置。

　　

事后补偿终究只是“马后炮”，真正从立法、司法、执法的制度源头上避免这样的事件发生，才是符合人民群众切身利益的正确做法。

　　

民事纠纷与刑事介入之间，本就应该有着非常严格的界限，就在孙夕庆的专属道歉会召开前不到两周，河北唐山也有一位周姓女企业家，因涉嫌职务侵占和行贿罪，被审前羁押515天。

　　

　　

然而她却没有等来自己的道歉会，在羁押所中因突发病情逝世。

　　

其实在涉嫌非暴力的刑事案件中，除了“羁押”的手段，还有我们平常最熟悉的“保释”，便是为了避免发生极端悲剧或者严重损害相关利益而设定的保护措施。

　　

“孙夕庆们”被无故羁押而完全失去了自由，恐怕也与个别人的物质利益不无关系。

　　

【参考文献】

　　

《海归博士被羁押获道歉，依法追责为民企“安神”》——新京报

　　

《清华博士羁押三年后无罪释放，赔偿之余还需追责》——人民日报

　　

《海归博士孙夕庆获国家赔偿后，潍坊高新区法院公开赔礼道歉》——澎湃新闻